容炀摸着他的指节:“忘不了的,在心里面了,忘不了的。”
“为什么?”容炀问他:“我来晚了,你生我气了么?”
宁辞说话已经很费力,缓了缓:“那时的我,一定年纪很小罢。如今我年岁大了,却明白得多些了......我这六十年,有时候,也会觉得累,但奈何桥上走一遭,就都过了。你呢,你怎么办?......忘了我罢,你好好的,就够了,我不要你这么累的。我只有这一个要求,答应我,好么?”
他的鬓角已经白了,但容炀还是一认了来,那是他的宁辞。容炀径自走到了床榻边,握住了他的手,满是皱纹的手。
容炀俯脸,碰一碰他的额,“你说,我听着的。”
容炀抬看了一景府的牌匾,伸手扣门。他想起一路寻来时,在路上打听到的见闻,说景府前个月为了给老爷冲喜,提前办了六十岁的寿宴。当时其实人已经不行了,却不知为什么,竟然一直拖着一气没有咽去;又说,他终未娶,如今一去,这样大的家业,全是便宜他侄了......
宁辞却又沉默了好久才:“以后......以后,便别来找我了。”
容炀坐上床榻,把他轻轻地搂到自己怀里,引着他的手在自己的眉上一一地划过,宁辞笑了:“还能见你一面......真好。”
房里烛火昏暗,药香气很。躺在床上的男人艰难地偏过:“谁?”
“老爷,有客说要见你。”
老家很是诧异地看他一,又想起老爷自从年幼时便有一个奇怪的叮嘱,说不什么时候,若有人到府上来找他,都要带来。几十年过去了,搬过许多宅,那个叮嘱始终没有变。他好奇问过,可是在等谁,然而老爷脸上,却也是迷茫的神......那个人,也迟迟没有现。
与苏姚姚别过之后,却又是一个三十年,他才找到宁辞。
“你以前不是这样说的。”容炀:“你说,我不负你,你不负我,咱们生生世世都要在一起的。”
门被推开了,一个家模样的男人,看着他:“阁是?”
容炀应一声,却说不更多话来。已经有那样多次,宁辞死在他面前,他亲手送他棺木,他以为自己该习惯了,但从来都没有。
他亦回扣住容炀的手,只是没力气,始终抓不牢:“我想你好好过你自己的日,别再寻我。”
家和屋的婢女皆是一脸诧异,宁辞却笑了:“你们都去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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宁辞心轻轻起伏着,很久以后说:“那我睡一会儿......你唱支歌哄哄我罢......”
“我是谁?”容炀跪坐在床榻边,握着他的手,一一分开他的手指,与他十指扣。
容炀幼年没有听过童谣,他只记得一只曲,是当年和宁辞在申城的船上,听船夫唱过的。于是他轻声哼起来:芦苇,芦苇,芦似雪雪茫茫......
“没事的。”容炀伸手摸去他的泪,“我不累,只要还能见到你,什么都值得的。我知你困了,靠在我怀里睡一会儿吧,一个好梦,梦醒了,我就又找到你了。一次,我一定会很快找到你的......”
“容炀。”苏姚姚打量他一,犹豫半晌还是:“真的值得么?这么多年了,你找他的时间,却是比你们能相守的时间,多了.....”
她声音越说越小。半晌,容炀:“值不值,是得比较的。但与我而言,世间再没有其它能与宁辞相较。”
“我也不算数了么?”容炀。
“那也别来了......我后悔了,以前和你说过什么都不算数了......你别找我了。”
家犹豫片刻,还是引了容炀去。穿过的回廊,推开了一间卧房的门。
“我想见一见你们老爷。”
宁辞不说话了,角有泪落来,一直到了容炀的衣衫上。
这一世的宁辞因为战,辗转过许多地方,有些地方,容炀也曾经过。兴许在某条街上,宁辞在车中,容炀骑着与他而过,兴许在某条河上,容炀坐在船里穿过桥,宁辞正从桥上踏过......他们兴许只在咫尺间,偏偏差那一回眸的缘分,所以错过了......
“你不是人族罢?”宁辞说,倒不是疑问的语气,“我始终觉得,我在等一个人......我这些日在想,如果我真的能等到,我有一句话要告诉你。”
“二十九年五个月零七天。”容炀淡淡,语气极其平静。
“我不知你是谁。”宁辞:“但你来了,我便知是你了。”他的手指动了动,又:“我睛不好,看大不清东西了,我想摸一摸你的脸,可以么?”
门被关上了,宁辞轻声问他:“是你么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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