到了河内,第一次要从事如此琐碎的政务,身边缺乏值得信任的人,被各种谎言、计谋、争斗、贫苦、灾难所包围着,他忙的没有时间睡觉,却有时间去想,她,还好吗?
公主她,可曾经有一刻,有一刻,如想她的阿姊那样想过他?
如果有一刻,他这一生也不算太无望吧。
但是不会的,公主不会在乎的,因为他走的时候,去拜会她,她去不愿意见他。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到她,就那样,让他无数次回望锦都,仿佛那空荡的天空伫立着她忧愁的身影,深深不舍,却无济于事。
河内又下雨了,他出行去巡视,却遇到了刺客,他被流民所包围,卫兵被杀,他被刺中肋下一剑。
这是来河内后,他遇到的第三十三次刺杀。
前面有毒药、毒酒、衣物上沾染时疫、连平日里喝的水,也经常是有毒的,他还睡到半夜,听到毒蛇被人从窗户透进来,床上铺满了毒虫、毒蝎子。
还有巫蛊人偶、巫医诅咒,士族传唱的荒唐民谣……
没完没了,他坐在案首,杀了一批,砍了一堆,吊死了无数……但那些人前仆后继,好像没有尽头。
他的肋下流血,躺在床上,嘴唇开裂,脸色苍白,恍惚之中,他伸出手来,去触碰那熟悉的脸颊,熟悉的眉眼。
可只是一场空。
她不会在意,不会注意,更不会爱她。
可她爱着她的阿姊,她深信她的阿姊能成就大业,不世之功,她踉踉跄跄带着锁链脚铐要奔向的人,不是他,而是她的阿姊。
所以……一念起,他不能放下,摸索到空气,又按在胸前。
似乎无穷的勇气,会有用完的一天吗?
九月,她突然出现在他面前,齐闻走上去,犹如父亲对母亲曾经那样恭敬行礼,举止端肃,面目冷淡。
“公主……”
他曾经那样温柔过,可公主看不到,他永远不会被看到,可他,也怡然自得,无数次庆幸他们是夫妻。
“驸马。”
她依然见到他,满脸的尴尬,似乎和他相处片刻,都透着层深不穷的别扭。
齐闻不想为难她,便不敢再继续打扰。
“公主歇息吧。”
他这里刺杀不断,才稍稍处理了一些,不能让公主也经受到,他命人给她已经单独修整了院子。
夜晚,他忙完政务,会站在窗边,朝着她所在的方向,静静地看,仿佛这样一来,就能让他一身轻松,不再记得满身的伤痛。
好不容易,他忙完了,终于,从劳碌之中似乎解脱出来。
但姜霞在凉州的动作给了朝堂压力,大儒郑胗来到了河内郡,他和郑胗不熟,知道他来劝说自己,却还是带着难得心情似乎缓和些的公主出门踏青。
他专门打听了,此地有一处乡下村落,红枫似火,流水潺潺清澈,山谷空灵,能开阔人心灵。
满是红色枫叶的草地上,他看着公主难得笑着,自己则站在不远处,保持着安静,仿佛是局外人。
“若是阿姊也在,就好了……”
她习惯似得感叹了一句,齐闻对此早已经习以为常,只是淡淡安慰:“公主不必担心,迟早,霞公主会来,届时,你们必然可以再携手同游。”
少女的神情似乎失望有悲伤,看着他,似乎在问,她会来吗?
暮年的他又出现了,在他身后轻声说了一句:“她从来没有,一次都没有……这样陪过她。”
年轻的齐闻听不到,他朝少女走去。满地的枫叶带着血色,空气飘来淡淡的寒风。
天气转寒,一场秋雨。城内发生内乱,公主躲避不及时,受伤昏厥,之前替他治疗解读的外域法师说她失血过多,有性命之忧,需要用人养血,给她治疗。
齐闻不疑有他,伸出了自己的手。
他没看到,外域法师神情里透出恐惧和同情,却还是拿着一张带着血液腥臭的药膏敷在他割开的手腕。
域外法师若要杀了他,早就杀了,所以,他信任了他。
直到,公主痊愈后,他却发现自己身体不对劲,请了名医秘密诊治,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。
知道的那一刻,他前所未有的脸色扭曲,甚至一度想过自尽。
他难得的绝望了。
“此病……称作梅疮,又成秽疮,我中原大地没有,乃是从域外传入,患病人或是经血,或是与犯有毒之妓,淫火交炽,真元弱者毒气趁虚而袭,初不知觉或传于妻妾,或传于姣童,上安鲜有方书正,故有传染不已之意……
“此病极其歹毒,患病者常常药石无惘,大多最终躯体溃烂而死,溃烂之处深甚可见髌骨,骨髓筋肉俱犯,剧痛无比,患处蛆虫啃噬,锥心之痛令人悚然……
“便是医治得当,侥幸不死,也会累犯器官,脏器受损,颜面无存,生不如死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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