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楚暮对的执念很大。每当他时才到自己生存。阅读是虚无飘渺的浪漫,需等到人有某诗画意时才拎得起一本书,细细品味。人疲累时就无法生起诗画意,而想远离书本,见了文字就痛——这对于楚暮来说是痛苦,因他以前是个书之人,信三日不读书则面目可憎。可是,当他试过一天为五六个人补习后,他才发觉真正重要的事不是书,而是。
楚暮双疲累,明天还约了秦招,还未想好礼。以前年纪小,能送生日卡,现在升了大学,一张卡片轻过一张钞票,还哪有勇气送去?倒不如真封一包红利是。然而看秦招打扮,未见过他重复穿一件衫,可想而知是有钱人——印象中秦招小时候也不缺零用钱的。利是钱太少,又显得寒酸。可惜秦招不特别,不然能请秦招去上海菜,大碟又好。秦招以前喜什么?他想不起秦招的好,因为秦招向来勿论好坏,照单全收。寧滥勿缺的人最能掩饰自己的好。
他想,需要的人要同时有一半的自卑与一本的勇气,何者过盛,都无法得到。某页中间似夹了块的东西,掀去一看,是一张王家卫的书籤,书籤抵住那一页的某一句:「因为有,自我才逐渐在世界生。」
楚暮是面向对面月台的,可因一直在想事,也没注意对面月台有什么。他想到累了,便一一打量起对面月台的人。有几个穿着黑装的女郎,年纪很轻。有三两个穿西装,脸有皱纹的男人,也许是教授。还有不少人,但他们不是盯着地发呆,就是低玩手机。这时楚暮累到极,不想再查看email、银行或即时新闻,也没心玩手机游戏,只想让脑袋呈空白状。
将化为金钱,他想知人消化金钱的速度有几快。一客价值一千元的鱼翅汤,是不是比一碟价值十八元的叉烧饭消失得更快?那何以不一千元去买五十五碟叉烧饭,而只去买一盅鱼翅?买什么才是最值得?
那么,生存的人是否必有自我?可是,生存的人却不一定有或被,那是否指生存的人没有自我?没有自我还算是生存吗?那要看人如何定义生存:是要为某个人牺牲,还是用一切卑劣的手段尽量令自己在世上多活一秒、多一氧气。
拍卡闸。繁忙时段过了一半,班次没那么密,要等四分鐘才有车。他自背包拿那本《态之》,一打开便见右页摺了一个书角,那书角指向某一段的第二句:「没有谦卑和勇气,就没有」,楚暮想:谦卑过即自卑,人不相信有人自己;勇气过即鲁莽,信自己无所不能,不屑要人自己。
此刻楚暮着麪包,十元四个的猪仔包,没有馅料,隔了一夜依然饱胀。这不代表麪包新鲜,而暗示製作者加了许多不知名的化学剂。模型放个十年八载也不会变形,麪包放个三天两夜依然饱满,呈现烤得刚好的金黄,悦目得可怕,教不知事实的人指大动。模型与麪包,一个不能吃,一个能吃,却有遇合的地方。
他恰好接到对面一个少女的神。一愣。看不清面目,可是少女材纤秀,穿淡湖绿连裙,脚蹬一对白矮跟鞋。夜已临,但腥红的夕馀暉犹在,紫蓝橙红错落有致,扫在她上,有末日的丽,使楚暮一时移不开。
行得极快,一边行一边麪包:昨晚八几去买的,十元三个猪仔包。每天的午饭则是早上楚暮自己起床的,时间不足时就炒个火,最重要白饭多。菜的份量不重要,饭吃得少就不能支撑到六七,因此楚暮的饭盒菜很少,饭至少有两碗。虽然带午饭意味他要晨早六半起饭,可这能大大减省伙费。
他带一袋麪包上学,早上吃两个,归家时一个。上顎机械式地上合动,牙齿如两不断遇合的闸,将橡一样的麪包分尸,经落到胃里再让胃分解。神农尝百草,因他的腹腔是透明的。楚暮也想拥有这能力,却并非为了贡献科学,而是想亲看见在他肚里被分解,由有变无的过程。麪包与一同到胃时,何者解得更快?
对面月台的列车由楚暮的左方而来,刚自左端冒了个,就咻一声的飞过来,却见少女移开脸,在一秒间踏两步:第一步越过黄线,第二步踏月台,快得无法阻止,楚暮见少女的手伸向天空,像佛朗明哥舞者举手的姿态,曼妙有力地完成她生命最后一支舞曲。
楚暮却无法说火车撞向少女的那一刻发生什么事。他只知自己双久久没有合上,眶乾涩,风到球上,带来阵阵赤痛。心脏像要衝,他一声也叫不来,书掉地,但没人——包括楚暮自己——注意到这件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