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可能是因为……」我想要给他一个机灵幽默的答案,但那颗悬在远的心,并不由我:「……可能是生前同那个人过得太伤心了,心甘愿地忘个乾净。」
「这是……急智问答?」
「……」我又不是你故事里的主角。你转行转上癮了,这回要跑去当编剧?「也许本就不在意了吧。如果你讲的是,或许他这次,本就不动心了。」
凄的,才会既赚人泪又赚人钱。你若要转行当编剧,首先要学会洒狗血,明白吗?我很想这么劝他,然而这对话扰得我怔忡不定,突然有些不忍心说这么冷酷的话来。
唐家祥握着小小的威士忌瓶凝视我,一言不发。我被他染了,对这故事无限演绎,又追加一句:「你看他转世的时候寧可忘记,就知他了决心。」
只是,一群又一群的朋友来来去去,他好像对那些女孩送去的秋波都绝了缘。
我也回过了神,对这冷笑话报以「哈哈哈」三声有韵律的捧场乾笑。唐家祥又说:「哪,我再问你,假如你是孟婆好了,今天有一个非常执着的傢伙死了,路过你这里,你知这人执着到可怕,所有恩怨都记得要还,你觉得你煮的汤都不会令他忘记生前的事。后来,他的确记住许多旧事而转世了,偏偏忘了对他而言很重要的一个人,你觉得是甚么原因?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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忽然之间,我心被甚么一阵衝激,想也不想,就像被施了咒一般反问他:「是『你想』,还是『你知』?你知我以前是怎样的人,对不对?」
「唉呀不是,答我嘛。」他居然学会撒了,这不是我的独门本领吗?
他没有正面答我:「我想你前世是个极之任、甚么也不顾的人,所以现在甚么都照着规矩来,不愿意冒险,没办法将现实拋开,就连开快车都怕。你人生里赌最大的一场,恐怕就是开餐厅了,但这也是为了家境,加上你对自己厨艺有把握。这场赌,怎么看都很安全。我总觉得,你上辈一定是个拿生命去豪赌的人。」
「就是那样才伤心啊,」我奇怪这么细腻的人怎会不懂其中理,「一开始或者是不想对方担心,或者不好意思表现,所以把不知是甚么的念藏起来。又或者……可能他也表现过的,只是对方不领,无奈只有藏得好好地,以免再次受伤。藏得越久,就更加害怕哪天讲开了,会没有朋友。恶循环嘛。」
「那么,重来一次,在另一世里再碰面,对方记住所有事回来找他,愿意开诚布公了,你觉得他会改吗?」
不知,也不想知为甚么,我有庆幸。
──「可是,那样便永远没机会修补遗憾了。」沉默了很久之后,公路上的车越来越多,看我俩等的早班士都快发车了,唐家祥了这么一个註脚。
当我只是脑中灵光忽现,真的没想过这句话从何而来。说句不科学的,问话的人彷彿本就不是我自己。一剎时我的心远远悬在躯壳之外,在十世百世之外,纵着我上的嘴。我一句话问了,陡然陷迷惘:刚刚是谁在藉我的嘴讲话?
唐家祥低声说:「跟我猜想的一样。」声音空得像是听见医师诊断,得知早已料到的绝症。停了片刻,有些恍惚地说:「但是那时他没有表现来啊,成日嘻嘻哈哈的。」
唐家祥恢復镇定得比我快,「当然是『我想』,你以为我是谁,孟婆啊不成?」
这句不经大脑的反问把我俩都僵住了。